“按照先前虎将军的分析,这东方平不是个庸人,反而是个能人,更是一个看得清形势,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的人。他将士卒管得妥帖,这么多人都愿意跟着他造反,并且在极短时间内将整个雨燕州都拿下,足见其才能。同时,他又把大局看得通透,知道在造反之后,他只有交好我们大梁这一条路,未来也一定得向我朝称臣才能换取平安,所以愿意卑躬屈膝。”
“将军有所不知,其实这东方平在我等面前,也不是从来都那般谄媚。他的谄媚是建立在他能够成为一国之主,割据称雄的基础之上,有这个条件,一切都好说,但若是威胁到了他对雨燕州的统治,他便会立刻露出狰狞的爪牙。当初虎将军在战事危机之时,依旧不想出战,东方平便当面放过狠话。”
慕容龙听到这儿,终于觉得说得通些了,“所以,他不在乎当一个谄媚的国主还是英明的国主,但必须要是国主?否则,他不介意当回一头凶狠的狼?”
千夫长们连忙送上吹捧,“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还是将军说得通透!”
“将军不愧是怯薛卫的人中龙凤,我们嘀咕这么多,您一句话就给概括了。”
慕容龙没有搭理这些廉价的吹捧,皱着眉头思考起来。
陛下的意思是,让他安抚并且力图控制东方平,如今东方平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他今天那想质问又不敢开口的样子,说明对方还对大梁抱有幻想,生怕激怒了自己,自己若是顺着这个思路的话,应该可以安抚得住。
届时,自己完成陛下的计划,立下大功,也能让连遭打击实力大损的慕容家,好好缓一口气。
一念既定,他开口唤来亲兵,“去告诉东方平,今夜我去城中赴宴。”
——
“赴什么宴?这天寒地冻的,我就在家里看书了。”
梁都城中,景王薛绎靠在温暖的房间内,一脸无语地瘪了瘪嘴,扯了扯膝上的抱毯,身子侧向一旁。
王府的管家在一旁陪着笑,“王爷,今夜太子召集众皇子饮宴,除了在外巡视的穆王外,其余诸皇子都去了,您不去不合适吧?”
景王微微一怔,扶着额头,思索了片刻,然后将手中那本不知道是哪位嗅觉灵敏的书商搜集的只在梁都贵族间流传的《夏高阳诗文合集》手抄本缓缓合上,在桌上轻轻放好,而后掀开毯子坐起。
一旁识趣的婢女赶紧上来,为他披上外衣。
一个太子哪来的胆子召集皇子饮宴,必然又是父皇暗中的命令了。
哎,就当去尝尝太子府上有没有什么新菜式吧。
景王叹了口气,张开双臂,任由婢女给自己穿上御寒的狐裘,然后带着护卫走出了王府。
东宫之中,梁帝的诸多皇子正齐聚一堂。
多日之前,他们也曾经这么聚在一起,但那是在梁帝吐血昏迷的当日,那时的房中,充满着胆战心惊的恐慌和心思百转的提防。
但到了今日,一切都回到了正常的轨道,温情和欢乐的气氛开始被这些天潢贵胄们营造得十分逼真。
薛绎坐在其中,心不在焉地附和着太子引导起来的阵阵慷慨激昂或者欢声笑语。
等到饮宴行至中途,一个内侍缓缓出现在门口。
瞧清对方的面容,包括太子在内的诸位皇子齐齐起身行礼。
梁帝身边的大太监贺忠并未托大,回了一礼,而后微笑着道:“诸位殿下,陛下知晓诸位在此饮宴,故遣老奴来问,陛下欲择一人去往烈阳关,与南朝人商议和谈之章程,以备正式和谈之用,可有哪位殿下自告奋勇?”
众人闻言,登时对视沉默起来。
若是对皇位没想法的,打定主意靠着娘胎的福报,安心享乐一辈子的,自然不会主动冒头。
若是对皇位有想法的,谁又会不知道这一次的和谈实际上是朝廷落了下风,就算成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反倒是背负一个丧权辱国的名声,说不定就让许多本欲支持自己的大族和优秀人物放弃自己,丢掉大位筹码,又怎么可能主动请缨。
殿中一时尴尬地沉默起来,太子叹了口气,“贺公公,孤身为储君,自当为父皇分忧,就由孤去吧。”
贺忠摇了摇头,“殿下身为储君,此事还是多有不便。”
他的目光扫过堂中诸位,在众人紧张而躲闪的神色中,落在了薛绎的身上,“景王殿下,您可愿为陛下分忧?”
薛绎:???
我连来东宫喝个酒都嫌麻烦,你让我去烈阳关?
去了烈阳关之后,正式的和谈我能跑得了?
他虽然平日并无争夺大位的念头,但脑子也不笨,一看这架势就明白,贺忠的话,不是他的意思,而是父皇的意思。
父皇的意思能够违背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在四周兄弟们幸灾乐祸的眼神中,薛绎只好站起身来,“身为皇子,自当为国出力,为君分忧,贺公公此言,让人惭愧,我自当全力以赴,不负父皇及朝廷之厚望。”
三日之后,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在风雪中缓缓朝着烈阳关走去,但他们的心里,却没有半分接近烈阳的暖意。
“这都什么鬼天气啊!”
景王薛绎靠着炭炉,朝着冰冷的掌心哈了几口气,一脸愁苦地骂道。
更让他郁闷的,是他的那些兄弟们却都可以在梁都的高墙大院里窝着享福,他却要在这外面奔波受罪。
但他也没有纯粹地摆烂,依旧打算尽心尽力地做好这次的事情,于是,手中正拿着绣衣局拿过来的情报研究着,同时还对同车随行的敌烈麻都司官员问起许多礼仪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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