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装作一副自己是在开玩笑的无辜面容,瞧着彼得闭上眼睛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模样,就又伸手弹了弹自己窄窄的马蹄袖子,略微带些可惜地说道:
“朕还有将话给讲完呢,若是你真得那般在意名声的话,朕也不为难你,华夏自古以来就是礼仪之邦,远道而来皆是客。”
“你身份尊贵,朕欢迎你来大清做客,你和朕的大儿子年纪一样大,等再过几年,朕给你寻摸个好媳妇儿,你就安安生生在京城里生活吧,没事儿的话,当个俄语师傅也是饿不死的,你再学学天文知识,朕的钦天监里必定给你留份官职。”
“清皇,你这是在威胁我?要把我当成俘虏对待吗?”
彼得这下子气得不光手抖了,连宽阔的肩膀都开始抖了,瞧瞧这说得是人话吗?他可是沙皇啊!堂堂大国之君啊!
“清皇你也是一国之君,哪能这般不体面,前脚刚承诺要帮我,后脚就要将我长长久久扣押在你们国家里当俘虏,有你这般出尔反尔的吗?”
康熙瞅着站在对面的英俊少年人被自己逼得说母语,气得险些晕过去了,不在意地抬起手摸了摸上唇青黑色的胡茬,一脸和气地笑道:
“彼得,不不不,‘俘虏’这个词到还不至于,应该用“异国质子”这四个字来形容你的处境才更加恰当,你身为尊贵的沙皇,若是你提前给朕送国书说你要来大清做客,朕定为设国宴好好招待你,可谁让你偏偏不顾规矩,像是做贼似的,装扮成商人悄摸摸地从边境里偷渡而来,你身份这般特殊,朕为了自身的安全以及大清百姓的安全,将你们这一行人全都留到京城里软禁着,纵使是你们沙俄的大臣也不能说什么吧?”
“再者朕帮你,能不能获得利益都是空话呢,若是你斗不过你姐姐索菲娅,那么朕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还不如将你给五花大绑送到边境线,让你姐姐那领土来换呢,这不对朕更有利吗?”
康熙两只手心朝上,往上耸了耸肩,乐呵呵地道。
彼得看着他脸上春风得意的笑容,宛如被针扎破的皮球一样,彻底泄气了,觉得清皇就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狡诈老狐狸,十二岁的他说什么都是斗不过他的,想到自己还在沙俄受苦的母后,以及这一路大逃亡的艰辛和护着他身死的护卫们,他不由深吸几口气,一屁股又坐回软榻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康熙瞧着刚刚还战力十足像是站在木桩子上迎着清晨朝阳“喔喔喔”高声打鸣小公鸡一样的彼得,骄傲的“红鸡冠”垂下来了,整个人蔫头耷脑、沮丧不已的模样,不禁眼皮子一跳,觉得自己不会是真得把这少年沙皇给打击得没斗志了吧?
他还指望着这少年跑回沙俄里搞内乱呢,哪能让索菲娅公主舒舒服服地摄政呀,忙又用手拍了拍小方桌,想要将小沙皇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可这次彼得懒得连瞅都不想瞅了,他不由皱皱眉头,学着双胞胎对谁都一副自来熟的模样,熟稔地宽慰道:
“彼得啊,你这是做甚啊?朕寻思着朕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你现在虽然年纪小,可你好赖也是沙俄的沙皇啊,咋能心胸这般狭窄呢?你自己不都说了,朕幼时的经历和你现如今类似?”
“唉,朕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朕看着你就像是看到少年时期的自己一样,打心眼儿里觉得亲切极了,念在你和朕的儿子们是一辈人,朕今个儿就再教给你一句我们国家古老的话,叫做‘买卖不成,仁义在’。
“你瞧瞧现在,咱俩都还没做成买卖呢,你这仁义可就不在了!这可是非君子之道呀!”
“清皇,你不用多说了,反正我也说不过你,想要我们五分之一的领土,你就去做梦吧!”
彼得“叽里咕噜”的俄语话音刚落,紧跟着他的肚子里也传来一阵响亮的“叽里咕噜”声。
他不由烦躁地抬起右手抓了抓脑袋上半长的栗色头发,左手摸着自己干瘪的肚子瘪了瘪嘴。
昨晚他就没怎么吃饭,今早上也没吃膳食呢,他正处在长身体的年纪,早就饿得不行了,还被康熙气了这么长时间,胃里更空了,觉得眼前若是有一整只小烤乳猪的话,他能不用蘸料就全都生猛地整只吞掉了!
“咋了?彼得你饿了?”
康熙早上可是吃得肚子饱饱跑过来的,瞧着对面的少年一个劲儿地吸着肚子,勒紧腰带,眼里快速滑过一抹笑意,侧过脸对着身后的福全吩咐道:
“二哥,你出去看看这手下人都是怎么办事儿的?让门口那俩侍卫去膳房里催一催,让他们快些给这儿送一顿热气腾腾的膳食进来。”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
福全提高音量,放慢语速,乐呵呵地说道:
“皇上,用早膳时奴才还听老驿丞说,他想着皇上你们一行人在清凉寺里吃素太多了,特意冒着风雪去采买了好几头膘肥体壮的蒙古肉牛,说是要做几桌全牛宴,给主子们补补呢,奴才瞧着这也眼看着也快到午时了,兴许冒着白色水蒸汽的牛肉汤锅都做好了呢。”
“牛肉汤锅。”
这四个字对于饿肚子的小沙皇来说,是没有一丝抵抗力的,他的五脏庙响动的声音更大了。
康熙也知道涉及领土的谈判之事,不是像买一颗大白菜一样,得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也跟着从圈椅上站了起来,自顾自地说道:
“唉,朕也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了,彼得待你用完膳后,可以去看看那俩杀手,也可以让跟随着你的护卫们进来两、三个陪你聊聊,等朕闲了再来找你。”
说完这话后,康熙停顿都没停顿,带着裕亲王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彼得听到两人离去的动静,才抬起头瞅了一眼,恰好从门口侍卫们关门的缝隙里瞥见了俩人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和院子里白皑皑的雪层。
他忍不住将手握成拳头烦躁地捶了捶屁股下的软榻。
墙壁上明亮的玻璃窗被四个指头那般宽的厚木板横七竖八地钉在一块儿封得死死的,从木板缝隙里露出来的天光将彼得线条清晰的侧脸照得明明灭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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