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马祥麟一时语噎,只将两道浓眉,拧得更紧。
他再一次感到,熟悉的朋友,在这次旅途中,变得陌生起来。
郑海珠的口吻,却和缓下来。
“祥麟,如果你觉得我冒犯了你身为满桂上司的权威,那我愿与你解释。此番北来,万岁爷本就口谕于我,让我巡边,犹似不着官袍的巡按御史,我要思量的,自然不止兵戈之计。这些天,我瞧着荷卓对满桂,不太一般,便思及大汉与乌孙的旧事,试探而已。只是正要与你提,你先兴师问罪来了。到底是练枪的,眼观六路。”
马祥麟垂着眼皮听。
这女子真是绵里藏针,哪怕到了如今的交情,也在点明,她郑海珠才是口含天宪的那个,以天家使者的身份,处置一个边关总旗的命运,有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
但她亮出的针尖,又主动被她收了回去,仍是摆出了“还须与你商量”的态度。
马祥麟默然一阵,开口道:“在辽东的时候,你也不是没瞧见,李如柏不过是娶了努尔哈赤的女儿做个小妾,就像投敌卖国了一样。现在如果满桂续弦,那个叶赫女人做的可是正妻,我怕……”
这回轮到郑海珠打断了他:“说李如柏投敌卖国的文官御史们,本来就要么脑子糊涂,要么故意装傻。当初李成梁做主,让儿子纳了努尔哈赤的女儿,是朝廷也点了头的,朝堂和边关的人,谁不晓得,那是大明羁縻之策的一部分而已。呵呵,结果努尔哈赤一造反,李如柏就被推到风口浪尖,万夫所指,哪有这样过河拆桥的?还有没有是非之分?”
马祥麟黯然:“文官的笔杆子一动,奏章一上,我们武人能有什么办法?”
郑海珠道:“正因如此,你更应该看清,这些对人不对事的文官,咱们不值得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因为你再是听话,他们的鞭子要抽过来时,总能寻到你的错处。”
马祥麟深深地叹口气,一时不再回应。
郑海珠不想众目睽睽之下,太阳落山了还和马大将军并肩而立,遂准备回庙里休息。
转身时,却见黑熊似地满桂,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来。
“夫人,那个,可敦嬷嬷说,多谢费心。”
满桂仍是扯着嗓门,好教军士们周知,他是替郑夫人办事,才钻进那叶赫女人歇整的屋子。
待满桂到得近前,郑海珠意味深长地问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比割鞑子人头还利索?”
满桂脱口而出:“她要给我做酥油茶,吓得老子,赶紧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