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逃跑便好,又回去杀她作甚?”
“我是逃了,我想去赫图阿拉找三贝勒你,但到了边关,冷静下来一想,大汗和几位贝勒,都晓得我是郑氏原来的婢女,这定会给三贝勒惹来麻烦。我就没有往东逃,而是去了北边,与蒙古人做些买卖,先弄口饭吃。没想到,秋天去山东收棉花时,得知我的结拜姐妹,也是郑氏的另一个婢女,死了。因为是自己上吊的,族里的坟地都不让埋,孤零零地葬在野地里。”
莽古尔泰是最早跟着努尔哈赤与汉人打交道的几个儿子之一,汉话很好,能顺畅地理解穆枣花的叙述。
“你这个结拜姐妹,是郑氏逼死的?”
穆枣花点头,恨恨道:“郑氏,和朝廷那些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坏水的文官老爷们,没有分别。三贝勒,建州从前也是为明国朝廷立下过定边功劳的,明国却是怎么对你们的?我和我的姐妹也是一样的,我们对主人忠心耿耿,主人看我们却像骡马牲口般,凭什么?老天有眼,我在宣镇跑货时,看到郑氏跟着蒙古人出了关,我就跟着,看看怎么能杀了她。不曾想,遇到了正蓝旗和明军开仗。”
穆枣花又停了下来,不再继续,作出给德格类留几分体面的意思。
帐内沉寂片刻,莽古尔泰的声音才响起来。
“带她下去,让她吃点东西,不许捆她。”莽古尔泰吩咐身边的一个巴牙喇。
又指着另几个侍卫:“你们也都出去。”
众人皆退下后,莽古尔泰站起来,踱到德格类面前,突然出手,甩了弟弟一个重重的耳光。
德格类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微微晃了晃,并不出声。
“整整四个牛录的战兵,没了,都没了!”莽古尔泰咬牙切齿道,“你头一回跟我来抢宣大,就弄成这样,回到赫图阿拉,怎么和大汗交待?嗯?别说皇太极,就算阿敏那只傻狍子,都能笑话我们好一阵!”
莽古尔泰说完,喘口气,又是一个耳光下去,补了一句詈骂:“你就是动了歪心思,听到明国给察哈尔的岁赏银子翻了十倍,就想一个人独吞。否则,你但凡来通报我一声,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德格类结结实实挨了两巴掌,虽知自己的确疏忽轻敌,但内心又窜上另一股怒火。
若不是莽古尔泰故意甩掉自己,不让自己这个同母弟弟一起抢宣镇,自己怎会因为怕空手而归惹得大汗看轻,而头脑发热地去劫林丹汗的使团呢?
但德格类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现在,是个光杆,连个牛录额真都不如,若不向莽古尔泰这个胞兄摇尾乞怜,难道还指望代善、阿敏、皇太极那些各怀鬼胎的旗主,来给自己去大汗跟前求情吗?
“莽古尔泰,你说得半分不错,我太没用了。若不是枣花姑娘帮我,我会被押到明国京师的午门前,受尽折辱,丢尽我们建州的颜面。”
德格类颤声道,边说边摇头,羞愧而痛苦。
他的转场意图达到了,莽古尔泰太阳穴上的青筋缓缓瘪了回去。
性格暴躁的正蓝旗旗主,再开口时,戾气褪去了几分。
“我的女人,的确射中了她原来的主子吗?”
德格类点头:“不过,只射中了肩膀,那郑氏,大概死不了。明军有备而来,郎中和药,营帐里都有。”
小贝勒已注意到,自己的哥哥,措辞是“我的女人”。
他于是补充道:“枣花姑娘说,若非得知我是你的胞弟,她不会出手救我。但我觉得,她救我,其实,是给她自己一个来找你的理由。她和那些狡猾的明国人,真不一样。”
莽古尔泰冷冷地盯他一眼:“大汗若问起,你也要这样说。凭什么,皇太极能和那么多明国人走得近、用作猎犬,我就不能娶一个救了我正蓝旗小旗主、还差点儿杀了我们后金大仇人的明国女子,做侧福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