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县丞登时有些紧张:“你这不是贩私?”
姚千户嗤一声:“老杨,你未必是头一天当官?大明海疆各处,有几个不贩私?放心,那些卫所的将官,也是我拜把子的兄弟。再说了,松江一开关,登莱到南直隶跑的海船密密麻麻,谁他娘整天查你是不是有船引的。”
杨县丞忖了忖,觉着好像的确没那么危险。
“嗯,止步于崇明就行,千万莫再往南去吴淞附近,松江府任上那几个,缉私蛮严。”
……
崇明县城四里外,郑家庄一派农忙景象。
千余亩的土地,因无山丘阻隔,又毗邻江海,更显广阔无垠。
但细究起来,庄园的田地其实分为三部分:盐田、旱田,水田。
盐田煮盐,旱田种小麦和棉花,水田种稻谷。
从关外建奴那里逃回来的辽民,本就会种麦子,无非寒冷的东北种的是春小麦,相对温暖的崇明种的则是冬小麦。
东北也有水田,带着秧马的那几家,甚至还晓得江南不少土地可以稻麦复种。
准备开垦崇明时,郑海珠已估摸着辽民们精通田土堆肥等活计,但对围海煮盐和种棉花很陌生。
她于是早早从颜思齐留在浙江岱山岛的根据地里,请来盐工,住在松江。
这些时日,几位盐工来到崇明岛,向辽民们示范,如何开挖底部宽深光滑的圩田并筑起堤坝。等涨潮时打开堤坝,引进海水,退潮后再关上闸门,让圩坑里的海水渐渐被太阳晒干,析出粗砺的海盐。再铲起这些海盐,溶于清水里,烧火烹煮,利用海盐中不同成份溶解度也不同的特点,不断过滤,最终得到细盐。
而已经错过去岁秋季播种冬小麦的旱田里,松江韩家的棉田来的老农,也在教授辽民如何播种棉籽。
明末的崇明岛,与苏松一带差不多,由于丝布纺织业的繁荣,种植棉花和桑树的土地,远多于种植粮食的。宋元时还是“苏湖熟,天下足”的讲法,到了明代中叶以后,已经改成了“湖广熟,天下足”,因为长江中下游的江南,吃的粮食也多从外地运进来。
但郑海珠对于自己这个起步阶段的小庄园的规划,还是粮食作物与经济作物并重。
此刻,她带着吴邦德和许一龙,在庄园各处走动,既察看农忙情形,也要观测,一百多辽民和三四十崇明老兵的后代,哪些适合发展为第一批营兵,哪些适合成为吴邦德训练的特勤人员。
三人刚拐到一处圩田,就听到唐阿婆那中气十足的大嗓门。
“王泰,你娘子辛辛苦苦给你送饭,你却出口伤人,你还有没有良心?快向你娘子赔不是!”
只见蓄满海水的圩田边,年轻的辽民王泰垂头听训,身边站着他娘子,提着竹篮,面色尴尬,其他几个学习煮盐的辽民,则嬉皮笑脸地围拢来看热闹。
吴邦德在郑海珠身后轻轻咕哝道:“你供起来的这尊菩萨,嗯你叫她什么,妇人联和社社首的,真是恪尽职守,比菩萨还勤快。”
郑海珠也略有脑门黑线、心中无语的感觉。
她与唐婆谈好接收老兵后人的事宜后,因想着,老太太既然在崇明这般德高望重,且终生未嫁、独居于县城,不如请来庄子里住着,平日里给一众白丁识字扫盲。
十分追求实现自我价值的唐婆,欣然应邀。郑海珠又脑袋一热,决定在庄子里建立妇联组织,照着晚明江南常见的说法,命名为妇人联合社,唐婆担任社首,秘书是机灵聪慧的辽民少女花二。
郑海珠盘算着,有唐婆这个金字招牌,四野乡邻的崇明本地人,或许更敢于将闺女嫁过来了。
不曾想,唐婆听郑海珠浅浅谈了些妇联组织的宗旨后,兴致如春江涨水,但凡走家串户中见到男人训斥娘子的,便狠狠地批驳一顿,有两回还要男人在她写好的保证不欺负老婆的纸上摁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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