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珠迅速地判断出,程新多半是在登州犯事儿了,但他岳父和官场老爷们的交情还在,所以他被弄到山海关来,避避风,过手的差事也仍不错。
旋即,郑海珠觉得不对,程新怎么知道自己此刻要出城?
“郑夫人,”程新看了看周遭,也不卖关子,主动开口道,“长话短说,夫人若还要带几十件货走,就尽快赶路吧。程某就是机缘巧合,听闻夫人路过山海镇,自要来与故人打个招呼。夫人一路顺风,程某也回去歇着了,明日还要给朝廷数银子去呢。”
郑海珠不语,盯着程新的目光中,隐约几分参研。
这个吃软饭的家伙,怎么看起来,与在登州给海商们发令旗的懒散油腻样,有些不同了?
程新摸摸鼻子,忽地带了谐谑的口吻,笑道:“夫人如今,四方往来,早已不必像当年那样,让鲁王府的马屁股出面了。”
郑海珠确信,对面这副漂亮面孔上,没有恶意。
她也抿嘴,自谦道:“程爷过誉,也就是靠着,三分勇气,七分运气。”
程新喟叹一声:“其实,那七分运气不难,难的倒是三分勇气。当年夫人来买令旗时,在下眼拙,以为夫人只是在商言商的船主,未曾想到,隔年春夏,来登州的辽东商贾就说起了抚顺大捷,而夫人能得朝廷嘉赏,必有奇功。程某佩服。程某当初就不会为难夫人的船,目下更不会为难夫人的车马。夫人出城赶路吧,莫丢了那边榆树下的货。”
郑海珠聆听之际,脑子不停地转。
片刻前,李槐花已经寻到自己,上了马车后战战兢兢地禀报说,港口统共来了二十三个女子,都要去从军。
郑海珠还不及表态,程新就露面了。
如果程新要拿人,李槐花就在几步外的车上,他不必惺惺作态地和自己寒暄这么久。
所以,郑海珠估摸着,应是有人举告到了程新那里,但程新,不论出于真心佩服,还是出于清楚郑海珠与各方力量的交情,都决定睁一只眼闭一眼。
郑海珠遂不再耽搁,只沉声说道:“多谢程爷,后会有期。”
程新拱拱手,转身离开,仍是背着袖子、闲庭信步的模样。
人马喧嚣声,门卒的呼喝声,渐渐变得小了,程新走到城关外只有月光映照的野地里,对翘首以待、准备看好戏的柳儿说:“那不是咱得罪得起的菩萨。”
柳儿震惊不已,不敢再问,却又不甘心。
程新带上她,返回城门处。
别宅在城中一隅,这只好事的金丝雀,该归巢了。
不,不仅仅是“好事”,程新在心里暗暗琢磨,柳儿这个女人,原来是性子有些歹毒的,不是个省油的灯,须想个法子弄走,莫要将来再遇上什么事,把他程新也给点了。
柳儿闷声不响地贴着程新走,目力所及,却已看清楚,一队阵仗不小的人马,围住了远处榆树下的女子们。
忽然,前方城中,十字街上传来官差的呼喝声:“道台巡城,散开,都散开。”
柳儿心头一动。
韩道台?那个曾在程新私设的酒席上,对自己动手动脚的文官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