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就是没法看。」刘扬基抱着怀冷笑一声。「这事太简单了,就是那个姓房的小子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多聪明、多大本事,能趁机试探出什么东西来,好摆出个样子扬名立万,结果遇到张三这样的顶尖聪明人,开头一句没粮了,他就被唬住;结尾一句还有五天粮,他就全懵了......实际上,多少粮食谁也不知道!」
「应该是这样。」白横秋微微叹气。「不过粮食无所谓,真要是熬着吃马肉,也不是不行......都说等他断了火吃马肉就能攻进去,但眼下这个局面,咱们
真能组织起来大举进攻吗?」
「确实。」刘扬基依旧抱怀感慨。「冯无佚依旧不可靠;东都军更是沸反盈天,屈突达带兵往东也不放心;李定被夺了兵马,必然耿耿;还有罗术、王臣廓也都有了二心......这还不算黜龙帮两头发兵来扯,到时候变数更多......所以,国公才想着用这个阳谋,通过劝降把消息传进去,好让他主动攻出来?」
「不错。」白横秋微微叹气。「现在的局面是,两边其实都绷不住,他们被围着,只会更惶恐......我心里是有猜度的,张行一定会抓住机会出来的,突围就在这一两日,而且主力必然会往我这里来,不然岂不是白瞎了他的伏龙印?!」
「希望如此,只不过,既是阳谋,咱们也是真漏出了破绽......」说着,刘扬基依旧抱着怀,却忍不住身子向前倾在棋盘上方。「国公,你跟我说句实话,这一战,怎么算个胜?」
「今日局面,联军内外三心二意,断不能严丝合缝,怎么都难说能斩草除根了。」白横秋正色道。「但若是能在他们突围时,杀伤个几千帮内精华,打死几个大将,自然也能算妥当,而且还要尽可能追击......至于说追击失利,我们又不是没有下手的目标,继续打击黜龙帮。」
「往东打魏玄定那些人?」
「我也想,但军心不稳,失了目标又没了东都军,只凭我们很难再往东走......」
「我明白了,国公的意思是,回军,路上打李枢!」刘扬基恍然。「要快!」
「不错,当面击溃张行,折身合三军之力击溃李枢,然后从容西走,逼近东都......东都若能有所作为就作为,没有就继续往河东去,入关西,支撑大局。」白横秋给出了自己的最后方案。「咱们要分清楚主次,首先是要为白立本跟丁都尉他们报仇,他们是自己人;其次,是尽量拉拢和控制东都军;而这些都不能耽误此战后迅速西进的方略......关西不能再耽误了!」
「好,那就好。」刘扬基终于放下心来。「国公可还有什么交代吗?」
「没有了,你现在就去平恩城东的韩引弓营中吧,不要让他关键时耍了滑头!」白横秋继续吩咐。「他的八千生力军,是此战的胜负手之一......告诉他,要是此战不遵循军令,我亲手了结他!」
「事已至此,要不要让韩引弓部从上游悄悄渡河,来这里做支援?」刘扬基已经站起身来,但想了一想后,还是最后来问。
「不用!」白横秋肃然道。「河这边的东都军只是诱饵,我不会让张行主力真正渡河的!就让韩引弓在大营外侧待命!到时候我自有军令!」
刘扬基终于无话可说,转身离开。
人既走了,白横秋却在棋盘前端坐不动,沉默良久,然后只瞥着河对岸的黜龙军大营发呆,彼处炊烟在雾散后便适时停止,部队用餐、骑兵巡视、许多士卒在栅栏上晾晒甲衣,全然正常。
倒是自己所处的东都军大营,明显异动连连,正值早餐的时候,部队上下却三五成群聚集,交头接耳,显得人人躁动,而过多的巡逻甲士和悬挂的首级又使得军营内过于气氛肃杀。
实际上,白横秋闭目来听,分明在春日阳光下隐隐顺着风声听到了有底层士卒在策划逃亡,有军官在敷衍上下。
想来,此番景象,河对岸的黜龙军也会看的清楚。
注意力转过,最后这位大宗师复又想起那日之战,心中不由一叹一一伏龙印!伏龙印这种东西在战前忽然流转出来,且落在张行手上,这算什么?天意吗?
然而,白横秋到底是一方枭雄,想到天意,反而泰然
毕竟,天意至公,张行有天意加钟,自己当然也有,
否则如何到的大宗师?
此事便是有些蹊跷,怕还是人在做,只是一时不知道事情原委罢了。
便是退一万步讲,真有某些至尊心存私念,不顾之前的教训代行天意,那自己也不怵,因为四御岂是一条心?你是黑帝点选,我自可寻赤帝求个方便。
想着想着,白横秋也收起心神,却是端坐起来,自己跟自己下起了一盘新棋。
但是,这种煎熬并没有持续多久,到了中午的时候,白横秋就接到了第一个军情异动—一黜龙帮大兵团忽然启动,直扑鄃城,按照时间来算,此时怕是已经要接战了。
白横秋沉思片刻,却是毫不犹豫停止了这局对弈,转而起身离开将台远端,来到近侧,看向了等候着自己的参军们:「此营中还有多少东都军?」
「一万四五。」参军立即上前。
「发五千兵,让刚刚回来的郑善叶领着去做救援!」白横秋即刻下令。「再从对岸咱们大营取五千兵渡河来此营中!」
参军欲言又止。
「何意?」白横秋主动来问。
「东都军军心不稳,若是放他们出营去援,不说会全军趁机哗变逃跑,只怕会在接战后一触即溃,然后自行逃散的多一些......」参军认真提醒。「要不要派我们的人自己去救援?」
白横秋笑了笑,忽然颔首:「你说的有道理。」参军大喜。
「但是......」白横秋沉吟片刻,负手以对。「先按照我之前命令执行,等东都军出营后再拉回来,再让移营的太原军去做救援......而且,要让窦琦守中军大营,孙顺德亲自带兵去援护......还要让孙顺德走前来见我。」
参军先是茫然,但毕竟是参军,旋即醒悟了半分,白横秋似乎是要示弱,告诉河对岸的黜龙军,这里的东都军已经到了失控边缘。
片刻后,孙顺德抵达,白横秋招呼对方过来,言简意赅:「你带兵过去东面,不必支援屈突达,走出个二十里,便将兵马伏下,就地落寨,懂我的意思吗?」
「懂得!」孙顺德即刻醒悟。「这样,我与韩引弓便是两把战场外的钳子,必要时可以从任意地方***来!」
白横秋点头,孙顺德也即刻离去。
此时,东都军大营内因为出兵援救的闹剧已经开始,而白横秋却继续了自己的单人棋局......只不过,相对于上午的煎熬,作为一名宿将,晓得大战将至,此时他反而坦然了下来,甚至让人送上了点心与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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