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可以确定,若无刘家,大帅不可能占据关中。”
“我已有数万战俘,不需太久,即可练出数万大军。”
“不需太久,姐夫亦可从关中练出兵马,关中有这个人口、钱粮。”贾厚问道:“但不知蜀地可否支撑得起数万大军北伐的粮饷?”
“你若不信,到时看看?”
贾厚笑笑,道:“大帅唯有早取关中,方可应付蒙古之势。否则,待汗位之争结束,大祸临头矣。何必呢?”
李瑕反问道:“刘黑马又为何不早降,非要等到二子被俘,损兵折将,何必呢?”
贾厚看都不看被捆在那的刘家兄弟,淡淡道:“姐夫有子十四人,折二子无妨,且兵马犹众,折损得起。”
“但这两个儿子最出色。”李瑕道,至于刘黑马还有多少兵马,他懒得争论。
刘元振、刘元礼难得听李瑕夸了他们一句,却是面露尴尬之色。
贾厚再次执礼,问道:“大帅为何一步都不肯退让?”
“久在悬崖边,没学会退。”
“大帅未免太倨傲了。”贾厚气得一跺脚,拂袖道:“若如此难相处,姐夫不附也罢!”
“好。”
李瑕沉得住气,因看得清局势。
刘家有势,须借。
但分寸不能丢。
贾厚深深看了李瑕一会,叹息一声。
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李瑕倚重刘家了。
不是没有过机会,在正月时,两人深谈过一次。
正是那次,李瑕直视着他的眼,推心置腹、直言不讳。
“我有廓清帝宇、康济生灵之志……”
但当时,没见到李瑕的实力,贾厚只以为这年轻人是大言不惭。
一个由弱宋暂时任命的蜀帅,年少狂妄,毫无根基便敢妄言取天下,岂不可笑?
之后,却见其人施谋用略,气吞四万大军……场场大胜应接不暇。
终于,李瑕的实力摆开在眼前。
贾厚却已错失了当时的机会。
如今回想起来,才知李瑕其实是句句发自肺腑,字字出于真心……
“既如此,由姐夫亲自与大帅谈,可好?”
“可以。”
~~
三日后的深夜,炎帝陵。
刘黑马竟是只带了贾厚前来。
甫一见到李瑕,他开口便道:“我诸子当中,唯大郎、五郎最贤,余者皆庸辈,并无敢反抗蒙古之心。”
“意思是,今夜我若不放你回去,我便得不到刘家的归降?”
刘黑马叹道:“我老了,死则死矣,只盼以残躯救回两个儿子。”
李瑕依旧明白刘黑马的意思。
今夜能谈妥,那万事好说。但刘黑马肯只身前来,并非是就决定投降了,还要看条件,若条件谈不妥,李瑕不管是拿下他还是杀了他,刘家其余子弟将继续效忠忽必烈。
“也好,既事关刘家往后形势,你们几位主事人一起谈吧。”
李瑕遂招了招手,让人将刘元振、刘元礼也带来。
刘黑马既有孤身赴会的胆魄,李瑕也不怕这父子三人加贾厚一个书生能伤得到他,何况这里已是他的地盘,外面还有层层重兵。
夜色中,五人便这般站在陵祠的石阶下。
好一会,刘黑马抬头看向陵上的石碑,喃喃道:“我是契丹后裔,并非炎黄子孙。”
他先是拉远与李瑕的立场。
李瑕道:“辽国不在了,你们总归要有个归属。”
两人语气都很平和,没有了战场上的冷酷。
并非是他们忘了将士们流的血。
而是,将士们流的血,就是为了促成他们接下来要谈的形势。
政治是一桩很微妙的事,它的中心是利,包括小利,也包括天下大利。
战争也好,谈判的机锋也罢,都只是为了实现利的手段。
而两人说话也不似李瑕与贾厚谈判时那样的争锋相对。
因为他们都看得清情势,也做得了主……
“归属?”刘黑马反问一句,道:“论归属,大蒙古国更能接纳我们这些契丹人。赵宋却连北人都接纳不了啊。”
“这不是蒙古与赵宋之间的问题,而是文化。”李瑕问道:“辽灭以来,刘家说的话、写的字,作的诗书文章,是谁家文化?”
“这是金国教我们的啊。”
“这是先贤教化你们的,汉家先贤。”
“陛下已开汉制。”
“我说过,忽必烈不彻底,不如我。”
刘黑马漫不经心点了点头,喃喃道:“功过是非,无甚好辩的,我一契丹后裔,还须为汉制再做多少你才觉得够?”
李瑕道:“我明白,这些是情怀,你们有情怀,但我要你服我,只说情怀不够,得讲实力。这才是世间的‘现实’。”
“不必谈实力了,你有多少实力,不会与我实言。”刘黑马叹惜道:“谈谈你能给我什么,如何?”
他们很平静,不像李瑕与贾厚争辩时那般激动。
因为之前只是争辩,现在却是要做决定,做决定时更在乎“现实”。
李瑕想了想,并不马上回答,反而说了句题外话。
“汪忠臣也愿降我,我没接纳。”
“为何?”
“你们这些北地世侯值不值得招降,我须有个标准,思来想去,论迹不论心吧。”
李瑕并未放松警惕,手依旧握在剑柄上。
他的语气却很随意。
“若论心,人人皆可招降,却也人人皆可杀。譬如汪世显,他有过归宋之意,汪忠臣、汪德臣兄弟,也有安抚百姓之心;譬如你,哪怕到今天这一步,你依旧还想效忠于忽必烈,被我逼到没办法了,犹想与我讨价还价……你们这些人,保全家国、传承汉法的情怀有,但首先还是将家族置于首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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