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倾向于,我自己走出去。”
名为君迁子的男子微微一笑,“大家都是同窗旧识,难道不应该先叙叙旧么。”
“还是去东君楼地下的鬼牢叙旧吧。”
奚阳羽用意志压制着刺痛难耐的左臂,一向尽可能维持仙风道骨姿态的面庞,因为强烈仇恨与疼痛,而变得扭曲起来。
“阳羽兄还是和以前一样啊,活在自己认识的世界里,只会想别人想让你想的事情。”
君迁子摇头叹息,“还记得我们理学课上学到的东西么?没有什么事情无可置疑,没有什么真理颠簸不破。
你们把我视为学宫与虞国的叛徒,却从没想过更深层的东西。
比如我为什么要叛逃,比如我为什么能逃过山长的追索,比如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比如胜业坊那个被你蛊惑的槐睿?”
崔逸仙冷然问道。
“呵。”
君迁子莞尔一笑,“那只是个实验而已。我真正想要的,是像这样。”
他轻抬起手臂,随意地打了个响指。
哗——
烈火在指尖爆裂燃烧,迅速席卷君迁子的袖口,露出了隐藏在衣袖下的、由无数张符纸构成的身躯空壳。
“把这个肮脏腐朽的旧世界,烧成灰。”
烈焰吞噬了君迁子的符纸傀儡,只剩下平静回音在隧道中激荡。
崔逸仙的瞳孔剧烈收缩,下一瞬,整座山体震颤起来。
轰轰轰轰轰!
同一瞬间,岩层中发生了成百上千次剧烈爆炸,令整座山体无可挽回地崩毁坍塌。
碎石爆裂迸发,狂风裹挟沙尘朝四面八方扩散,
天崩地裂般的异变,甚至令荒山中的顽强生灵们,都下意识地四散奔逃。
轰——
山体顶端的岩层自下而上裂开一条缝隙,
两位学宫司业,在山崩的最后一瞬间,从裂缝中飞出。
奚阳羽脸色难堪地俯瞰着下方缓缓崩解的山峰,
崔逸仙则深吸了一口气,掸去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眯着眼睛朝远方眺望。
————
“祝好运。”
虞国剑南道曲州城的街头食摊,一个儒雅温和的中年男子,朝西南方向举了举酒杯,致敬两位同窗旧识,再将酒水一饮而尽,于桌上拍下五枚铜钱,起身而去。
他行走在曲州城街头,观察着熟悉的虞国景象。
二楼的妇女将自己顽劣贪玩的孩子按在膝盖上打他屁股;
街边凉棚下的说书先生喝了一大口茶水,慢慢悠悠不急不缓地,用剑南道口音讲着前代学宫行巡的传奇经历;
穿着丝绸的钱庄掌柜弄着算盘,叹息今年行情不如往年,百姓都不爱存钱,
屋外躺在地上晒太阳的乞丐,抓挠身上来回蹦跶的跳蚤...
他们过着自己波澜不惊的生活,永远不会想到,此时此刻有位镇抚司悬赏榜第一的叛逃烛霄境修士,从自己身边经过。
凡人和顶尖修士的差距是如此之大,近似两个世界,他们确实无需担忧,就像杞人不应该忧天一样。
君迁子嘴角挂着微笑,穿过坊市,来到了一处闭塞宅院前。
宅院的上锁木门自行开启,露出了庭院中一众惊愕的壮汉。
他们是长安鬼市寇家的下属,而人群的中心,则是寇家的二当家寇淮安,以及他推着的轮椅中的寇巫魁。
君迁子的目光扫过人群,在寇巫魁的脸上稍作停留。
这位与现任山长连玄霄同一个时代、曾经是烛霄境念师的强者,
现在已经因家族继承的病症折磨,失去意识,变成瘫在轮椅中的人偶,被不肖子孙当做武器。
可悲,可叹。
“修士百年,最后还是会化为一抔黄土。”
君迁子感叹了一声,手掌轻轻摆荡了一下,就释放出狂涌灵力,构成虚无符箓,将庭院中的众人牢牢锁在原地,无法动弹。
包括那位寇家的二郎,巡云境修士,寇淮安——他面容扭曲,手掌还插在胸膛衣襟内,伸向保命用的某件异化物。
“你们,是因为释醒僧异变走丢一事,被镇抚司追查,最终潜逃至这里的吧。”
君迁子语气轻松,眉眼间透露着和蔼,“考虑到你们在鬼市里干的那些腌臜烂事,我倒是有个比潜逃至南周更好的去处。
一起去挖山,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