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得侧过半边身,心中默念清心普善咒。
“这衣裳哪里不好吗?你看看黄二,他连鞋子都没有呢。忘了那些乱民吗?才得脱劫难,便何不食肉糜了?”
这话有些重,弄的徐小姐心底一颤,偷眼瞧去,发觉左梦庚似乎是真的生气了。
“吾……我只是一时不适应罢了。好了,我穿就是嘛。”
脚步颦颦,伊人飘去了里间。不多时出来,满室素雅,好似梨花盛开。
看的出来,徐小姐真的是第一次穿这么廉价、朴素的衣服,十分的不适应。张开双臂转了一圈,然后探究地看向左梦庚。
女人美不美,要男人的肯定才作的准。
见她服软,左梦庚也不冷面如霜了。
他竖起大拇指,道:“你天生丽质,华服艳妆反而累赘。今日之素雅,却让我想起了濂溪先生的爱莲之说。”
天可怜见,《爱莲说》可是赞许君子人品高洁的。
被左梦庚拿来形容徐小姐,登时惹得佳人心花怒放,满室皆春。
“瞎说。”
这一声嗔怪,实在是糯到了极处,令徐小姐自己也有些诧异。
生怕被左梦庚发现异样,她忙跑去梳妆。
可坐下来后,秀发盘了几次都没有盘好,徐小姐渐渐沉默。须臾,竟珠泪满面,泣不成声。
“你怎么了?”
左梦庚还以为自己哪儿惹到了这位大小姐,不由得紧张起来。
徐小姐默默摇头,却不是怪他。
“枝柳自幼伴我长大,此次随我去京师,却不想天人永隔。她梳的牡丹髻最是好看,松江府的妇人都羡慕呢。如今她不在了,再没有人给我梳头了。”
左梦庚这才明白,原来徐小姐是想念那没于乱民之中的丫鬟了。
古代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什么社交。身边常伴者,唯独丫鬟。
因此许多小姐和丫鬟的关系非常好,情同姐妹在所多有。许多丫鬟更是在小姐出嫁后,通房做妾,帮着自家小姐固宠。
这等事,左梦庚也是无法。
“节哀顺变。”
徐小姐却没有回应,抓着梳子动也不动。
左梦庚本以为她是没有走出心伤,过了好久才发觉,似乎不对。
“饭菜应该准备好了,你快些,咱们吃饱了还要赶路呢。”
徐小姐豁然抬头,突兀地瞥了他一眼,俏脸羞红。
“我……我不会盘发。”
“呃……”
左梦庚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是这个。
不过想想也是,这徐小姐出身富贵,想必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梳头这种事,从小到大都有丫鬟伺候,哪里亲自动过手。
可现在怎么办?
左梦庚也没办法去变个丫鬟给她呀。
“要不,你随便束上好了。”
徐小姐无奈,只好尝试。
然而左梦庚把她想的太好了,这位千金大小姐竟然连最基本的梳头都做不到。
眼瞅着她将头发越梳越乱,左梦庚受不了了。
“算了,我来帮你吧。”
他走到徐小姐背后,拿过梳子,大手拂过了如瀑的三千青丝。
徐小姐僵住了。
男人宽大厚实的手掌抚摸头发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切,刹那间激起无数的电流,令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里,男儿只取功名事帝王,不可儿女情长误终身。
家里爷父兄长,成亲者颇多,却从来没有见过谁,会为妻子梳妆的。
透过铜镜,看着身后伟岸的男儿,感受着不曾有过的温柔。不知为何,徐小姐的心底,猛地闪过一首曾经学过的闺房诗。
娥眉顾盼纱灯暖,
墨香瀑布荡衣衫。
执手提梳浓情过,
却留发丝绕前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