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从青岛回临清最舒适的路程,是坐船绕过胶东半岛,然后逆大清河而上,再转运河。
可左梦庚知道,徐光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他快马加鞭一路风尘仆仆,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赶了回来。
临清这边气氛压抑到了顶点。
一直看到他回来,不少人才终于哭出声来。
左梦庚无暇照顾大家的情绪,一路到了里面,就看到徐若琳、徐若欣姐妹抱在一起,眼眶通红。
“你终于回来了。”
看到左梦庚,徐若琳一下子卸去了女强人的外表,终于找到了主心骨。
左梦庚顾不得众目睽睽,将她抱住好生安慰。
“不要伤心了。你这样哭,祖父看到了,会更加难过的。”
徐若琳很想控制,可是悲伤的情绪蔓延,令她变得十分虚弱。
听到外面的纷扰,里面的人走了出来。
徐尔觉不知何时来到的山东,但没有和左梦庚叙旧。
“祖父一直等着见你。”
左梦庚将妻子交给徐若欣,独自走进了里间。
今日是初冬难得的晴天。
那位清史留名的老人安静的坐在屋檐下,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面庞一直朝着阳光。
他肯定知道,能够感受温暖的时间不多了。
这个淡然了一辈子的老人,此时贪心一些也是应该。
左梦庚轻轻走过去,蹲在老人身边,想要说些什么却如梗在喉,满腔翻涌尽是悲伤。
又有一段时日不见,老人的样子更加枯槁。
整个人团在椅子中,宛如一把干柴,似乎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徐光启就是知道,左梦庚来了。
“中恒,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左梦庚鼻头一酸,努力控制着声音。
“祖父有什么吩咐的?”
这种时候说再多的话都是多余,能够完成老人家的心愿远比什么都强。
徐光启的手来回摸索,左梦庚见了连忙抓住。
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隔着薄薄的肉皮,骨头十分的脆弱。
徐光启依旧直直的盯着太阳,声音里全是回忆。
“老夫这一生,前半世蹉跎,后半生略有所为。眼见得天下乱糟糟的一日不如一日,毕生所愿就是能够尽己所学,挽救万民于水火。只可惜,这大明的颓势就是止不住啊!”
左梦庚的手稍微用了一点力。
这是在告诉老人,他有在听。
“这几年来你做的很好,山东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这足以证明,你是对的。大明是大明,天下是天下。和大明比起来,还是天下更加重要。”
听了这话,左梦庚终于流下了眼泪。
他的所作所为,徐光启一直都没有进行评价,而是选择旁观。
至于为何如此,他其实也清楚。
那就是这位老人的内心深处,始终还有大明的一丝余地。
大明国祚两百年,不是那么容易被人遗忘的。
总有人怀念大明的余晖,渴望重塑大明的辉煌。
可是致仕之后这两年,亲眼见证了山东翻天覆地的变化,徐光启最终还是认可了左梦庚的理念。
他更加知道,这话其实不是对自己说的。
而是对一旁所里的徐尔觉说的。
徐尔觉听了,就代表着徐家听了。
更代表着从今以后,徐家终于坚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