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怎么说呢,诋毁得好!如果十七区是个被他们交口称赞的地方,那它就不值得被我们期待,让我们为它的建立而欢呼!我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和萨福有关的事,虽然这些报道臭气熏天,但我们还是把每一篇都反复咂摸了好几遍,每一处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新细节都让我们好奇和激动。我们讨论着,十四区恢复秩序应该是将来两三年内会发生的事,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可以亲自去萨福看看,看看这个由女性主导的世界究竟在如何运转。
叶列娜非常激动,开始畅想以后移居萨福的生活,大家讨论起以后去了那边以后能做些什么,林骄发现我一直没有搭腔,便问我怎么了,我说萨福很好,有生之年一定要去,但去了也只是看看,终究还是要回来的。
大家很意外,问我难道不想去一个更好的地方生活吗。我说去当然想去,但萨福的建立不是我流血换来的,我即便到了那边也只是那里的客人,再者,我没法把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地方当成以后的家园……赫斯塔是没有故乡的人,但是我有。
叶列娜觉得我在说赫斯塔的坏话,当场对我发了脾气,林骄制止了我们的争吵。林骄知道这不是什么坏话,这是赫斯塔的原话——多年以前我们一起去山里观星的时候,赫斯塔亲口说过她没有在现世的任何地方找到过故乡的感觉。那天晚上,赫斯塔说,有人曾同她讲,人就像种子,有的从出生的时候起就开始生根发芽,而另一些人,比如她自己,对土地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好像去哪里生活都可以,但也都谈不上落地生根。
夜里我洗碗的时候,林骄过来聊天,她说她能理解我的想法,但在有正式记载的人类文明史里,这毕竟是第一个由女性建立的政权,没能参与当初的建立过程已是遗憾,但至少在往后的建设与维护里,后来人可以真正加入到这股注定写进历史的浪潮之中,你真的不打算去试试看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很多事情上都还没有得到答案。那些我们在十四区尚未能发出的声音,前往另一个地方以后就能被听见了吗?我们的控诉,那些和我们的过去牢牢绑定的愤怒,在另一片土地上的人真的会有谁在乎吗?如果我斩断了自己生长四十年的根系,前往异乡,等待我的,究竟会是更大的自由还是更大的失语?
林骄哑然失笑,然后抱了抱我。
总之,今天听到了这样的消息,我很高兴。回想当年与赫斯塔的相遇,感觉一切非常奇妙。如果能够再见到她,我想,我会问问她现在是否已经有了落地生根的感觉。一想到这世上许多像赫斯塔这样生来就没有故土的女人共同创造了一个属于她们自己的国度,我就忍不住涌出热泪。过去的二十年里世界变化飞快,但没有哪一刻能像今天这样,让我感到如此强烈的、见证了历史的情感……即便那并非是我的家园。
希望她们一切顺利,希望有一天,我也能踏上属于我们的萨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