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城乃是州治所在,驿馆占地也大,但驿馆之内很多建筑都已经扒倒,砖石房梁都扒下来运上城墙用于守城,此时院中留下来一堵堵土墙,就剩唯数不多的几栋院子还保留着。
景王赵湍回到驿馆也没有睡下,此时正与钱尚端、乔继恩、张辛、邓珪坐在小花园的一座凉亭下,喝着从沁水河畔采摘的野茶。
缨云郡主坐在景王身边,替众人沏茶,远远看到徐怀与朱沆他们在驿馆门口相遇走进来,扬手招呼,却是不好意思发出声音相唤。
“你们跑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景王赵湍朗声招道徐怀他们一并坐到凉亭下饮茶。
此时天气已然炎热起来,入夜后却还凉风习习,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只小火炉,没有木炭,也没有干燥的柴草,新伐了一些树桠截断烧水,烟气薰人。
景王赵湍、钱尚端、乔继恩这段时间都能做到与将卒共甘苦,坐下凉亭下顶着薰眼的烟气、喝着涩口的野茶,却也是相当的怡然自乐。
凉亭狭小,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在景王身边坐下喝茶,徐武碛、徐心庵、吕文虎等人走到亭下行过礼后,便先行告退。
“徐军侯年纪轻轻,便为国事如此殚精竭虑,我等叹为不如啊!”钱尚端热情的招呼徐怀、朱沆二人进凉亭坐下来。
鄢陵相遇之时,钱尚端受种种传闻的影响,对徐怀意见甚大,防范也深,最初他是坚决反对驰援巩县的,奈何景王赵湍坚持,他不得已才与卢雄赶往蔡州找胡楷搬救兵。
不过,钱尚端是亲眼看到守御巩县得成,守陵军在嵩山北坡袭扰敌军作战成长起来,等到这次徐怀力谏景王赵湍渡河北上成为主战派的旗帜,率翼骑营斩获大功,却尽可能避免与地方官员、士绅接触,使渡河北上之声望咸集于殿下一身,守陵军前营军、中营军、后营军招募义军健勇皆扩编三千余众,翼骑营仅在绛县、沁水等地招揽二三百人补充战时损耗。
且不管徐怀内心到底是如此想法,但他能如此谨守分寸,钱尚端便认可此时的他对景王忠心可鉴。
“徐怀略知行军作战之事,也痴心于此,不觉为累。”徐怀微微一笑,坐下来谦逊道。
“朱沆兄,我父皇及王戚庸、汪伯潜诸相如今对河东、河北之敌,是作何想的?”景王赵湍待朱沆坐下,从女儿缨云郡主接过茶壶,亲自替朱沆、徐怀沏茶。
朱沆随同郑怀忠等西军将帅抵临晋城,之后便是在刘致远、马思静等地方将吏的陪同下,进城视察防务、参加夜宴,宴席间也谈及朝堂形势、官家及诸相的心思变化,但都是泛泛之论。
过去一个多月,景王、钱尚端与汴梁多有书信往来,但对朝堂形势的了解,因为种种顾忌,书信所述往往不会特别透彻。
现在朱沆到晋城来,他作为主战派在朝中的主要人物,接触的层次也高也深,听他亲口讲述,当然会更清晰、透彻。
众人酒宴归来,深夜不眠,就是等着朱沆说一说朝堂的形势,再决定他们后续的取舍。
“不敢当,”朱沆接过茶盏,犹豫了一会儿,觉得在当下的场合没有必要将话说得太隐晦,轻叹道,“虏兵南寇河淮,圣上与诸相心多忧惧,而待虏兵渡河北还,却又思起事功来了……”
“思起事功?”邓珪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朱沆苦笑着点点头,不管多不可思议,但这确实是朝中近期以来的微妙变化。
徐怀安静的坐在一旁。
王禀病逝、叩宫事变发生后,在徐怀的眼里,汴梁城里的余味所剩已然不多,徐怀就将周景等人都带在身边,继续留在汴梁搜集情况的暗线就没有几人了。
不过,朱沆、王番以及王孔、郑寿等人都还在汴梁,徐怀跟他们没有中断过书信往来,兼之他对时局的预判到这时候还没有出过大的偏差,因此他对朝中形势的变化,是非常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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