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还在揣度对方身份,那人用力拽了一下华夫领,肚腩一颤一颤,急切开口:
“一个送水工,一个月只能赚5个银币,一个洗衣服的女工,每月三个半银币,一个作坊里的小工,管吃管住,一个月三个银币。你说他们每年30到34金币,这根本就不对!”
格雷特叹了口气。那个商人所反驳的,正是他接下来要指出的一点:
“我们都知道,没有农人的田地,不可能长出作物;没有工人的作坊,不可能生产出呢绒、皮革和刀剑;没有渔夫,海里的鱼不会跑到餐桌上;甚至,没有码头工人,货物也没法长脚,自己上传下船。
是人,只有人的劳动,才能创造出价值。我们把一个城市,每年生产出的麦子、面包、呢绒、玻璃器皿……所有东西的价值加在一起,称为国民生产总值。而国民生产总值除以劳动者的数量,就是人均产值。
一个劳动者,一生劳动所能创造的价值,等于他这个人对城市、对国家的价值。我认为,作为城市的统治者,这才是议会应当看待民众的方式。”
“说得有点儿道理。”主席台上,一位挂着黑眼圈、看起来半梦半醒的大魔法师,轻轻点头。格雷特略受鼓舞,继续道:
“一个劳动者,从他有劳动能力开始,如果能工作20年,就等于创造了20年的价值。如果能持续工作30年。就等于创造了30年的价值。——但是让我们看一看,这些最贫苦、最底层的市民,他们能工作多少年呢?”
格雷特快步走出座位,站到主席台边的白板前。一只手握着稿纸,另一只手向白板一抬,法师伎俩再次闪耀,在白板上画出一张柱状图:
“根据过去20年的死亡数据,花园区的贵族、富人、法师阶层,平均寿命为59岁。
中高收入者,主要是低阶法师、学者、商人,平均寿命,42岁。
中低收入群体,主要是小商贩,工匠,底层办事员,店员等等,平均寿命33岁。
而低收入群体,也就是农民、送水工、洗衣工、码头工人、没有技术的作坊小工等,他们的平均寿命是——”
格雷特深吸一口气。他环顾四周,刻意拉长两句话之间的停顿,和每一个望向他的人对视。直到会议厅里的沉默积蓄到足够压抑,他才吐出那口长气,在白板上画出一条触目惊心,只有最左边三分之一长度的柱体:
“——22岁。”
整座会议厅猛地一震。然后,嗡嗡嗡嗡的声音,像海潮一样倒卷上来,淹没了每一个座位:
“什么?!”
“这么短?”
“才22岁?”
“哪怕14岁生孩子,22岁死掉,孩子都只有8岁!”
“那不等于让孩子去死——”
“假的吧?怎么可能那么糟糕……”
“就是,我的铺子里,四五十岁的工匠,好几个呢……”
格雷特低眉垂目,静静站在白板旁边,倾听这些杂乱的议论。刚开始录入死亡登记册的时候,他就为那些十四五岁,十七八岁,早早就悲惨死去的生命揪心。然而,等到统计做完,拿到计算数据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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