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从季丽安淡金色的清澈瞳孔里,捕捉到一丝惧怕滑过。虽然是意料之中,却仍感到了一丝无趣。
但他终归只是坦然地静静望着,没有为此担心什么。
季丽安这类人从书页中洞悉宇宙万物,却从未参与过现实中原始难看不留余地的斗争。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就全然失却了平时的机敏。
无论是克雷吉还是季丽安,都早已经同自己的战车死死地绑到了一起。
克雷吉只能从自己身上获得与伦茨有关的线索,而且他为自己隐瞒窃听神学院的事,早就已经脱不了干系。
至于季丽安,虽然可以继续为妓女治病维生,但如果没有自己为她提供的那些珍贵的资料,她也只能在绝望等待自己一点点被病魔吞噬,结核病的慢性死亡很快就会窒息地降临。
即使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向深渊,他们也只能亦步亦趋地跟随下去。因为如果自己迎来失败,他们也会没有悬念地随之陪葬。
所以不必担心来自他们的背叛。柯林原本没有想过将他们牵连进来,现在也只能在心里说一声抱歉。要怪,就怪族长会议过分的保守吧。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下一刻,季丽安却轻轻地笑了。
“……呵。”
一声分不清是叹息还是轻笑的声音,从口罩下幽幽漏出。
柯林望着季丽安的脸庞,想从中看见这笑声的意义。口罩遮住了她大部分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的眼角微微泛红,却又隐约地带着一丝笑意。有些人会在哭泣的时候发笑,季丽安是这一种吗?又或者,这单纯是对自己的嘲笑?
“超凡对你而言,真的这么重要吗?”
她又这样问,季丽安明知道答案,却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有时候柯林也会问自己,自己不管死活地向深渊狂奔也就算了,甚至不惜为此将身边所有人都牵连到危险之中,值得吗?
“说实话我从来不在乎什么超凡。”柯林望着来往的旅人说:
“至始至终,我只是想夺回那些失去的记忆而已。”
“可是为了不明不白的五年,就值得放弃如今的十年二十年?”季丽安问。
可以轻易赌上一切未必是勇敢,也可能是这个人完全不在乎罢了。
“也许那五年里什么都没有,是你自己为了逃避才选择失忆呢?”
万一不是呢。柯林在心里反问。
究竟是谁设下了那个封印?
而有实力做到这一点的人,会仅仅留下封印,就天真地不留后手,任由自己夺回一切吗?
如果记忆意味着某种危险,那么自己是选择无知地回避,还是去清醒地面对?
“我不知道那五年里发生过什么,却能隐约感觉到,那是绝不应该遗忘的事。”
柯林想起了被囚禁在意识中的“老师”。虽然感官无法察觉,但他知道“它”仍在默默地看着自己。
“不明不白地活着,就等于从未活过……”所以柯林这样说道:“我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因为在十年前我就已经死去。”
“如今的我,只是一具试图复活的亡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