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君黎盯着他看了半晌,方道:“那天单疾泉说你就是那个‘神秘人’。——你是么?”
凌厉这会儿想起来了。确实是那一天——夏君黎重伤之际,状虽昏迷,其实却果然听见了自己与单疾泉有过几句争吵。单疾泉那时曾认为挑起了诸多事端的是他凌厉,而于神识未明之际闻听此言的夏君黎立时内息紊燥涌动,想来——他是信了。
“你应该明白‘神秘人’是什么意思?”夏君黎接了一句。
“我明白。”凌厉道,“但我那天就说过,我不是。”
“何以证明?”
凌厉有点哭笑不得:“何以证明我是?”
“凌大侠,”夏君黎道,“我一向视你为恩人,自知这般质问实属失礼,也知单疾泉的话从来不必尽信,心中从未妄断你是那等奸狡之辈。可正因我敬你重你,此事若不与你当面辨明,我始终如鲠在喉,坐立难安,哪怕有再多人值我怀疑,我也必须先要你这个答案。我私心里是想,只要能证明你不是,只要你说一件事、一句话能足以证明你不是,我心中之石自然落地,不论那人究竟是谁,我都不必再有顾忌,也不必……连见你都须心怀猜疑,患得患失,无法畅言。”
他垂首:“我不敢奢求你对此毫不见怪,只盼你能明白我今日来此的本意——不是想要与你为敌,只是想确晓——我不必与你为敌。”
凌厉叹气:“我以前还以为,只有拓跋那等人不识好歹,原来就连你也差不离。”他摇摇头,“可若我便是无可证明呢?这世间本就没有自证子虚乌有之事的道理,倘若疾泉今日还在,他应该也想明白了,或许能帮我澄清这事,只是我——实在不似他那般能言善道。”
他看起来有点黯然:“他倒是好了,随随便便一句话,自己走了,留下我不晓得怎么解释好。”却也还是解释道:“他那时认为我是所谓‘神秘人’,是从拓跋对‘神秘人’之态度推断而得。拓跋的确一直以为,那个接近他、不断游说他的人正是我,只是因种种缘由彼此不曾说穿。”他细述了一番推测的细节,末了:“这所谓‘神秘人’,精通易容之术,又极擅钻弄人与人之间那么一丝相互猜疑之缝隙,手段老辣,以至于——就连疾泉这样的人都栽了跟头。你心中有疑不奇,今天这般来找我对质倒是好事,只因——若你不来,说不定你我之间这缝隙,又要被他给钻了。”
夏君黎却皱着眉头:“就这些?可你说的这些,皆无实证,我如何知晓真伪?”
“你还是不信我。”凌厉苦笑,“虽是推测,但应属八九不离十。你若对此存疑,那也只有找拓跋印证细处真假了。我听说你下个月要见他?”
夏君黎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若他连凌厉的话都存疑,拓跋孤对他来说便更不可能是什么可信的印证者。他只道:“我记得那时单先锋列举数条‘神秘人’与你行踪极相吻合的证据,你对此便没有解释?难道尽数都是巧合?”
“要么确然是巧合,要么——这神秘人深谙我的行迹,有心造下此局。”凌厉道,“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解释?”
夏君黎沉默。沈凤鸣便是因此才尤其怀疑了瞿安——他倒是对凌厉没有一星半点怀疑。不过今日——今日自己不是为瞿安来的。今日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清消了凌厉在此事之中的可能,只是现在——真的还不够。
凌厉仿佛感觉到了他沉默的意思。“你——还是觉得我这番解释不够?”
“设若你是我,”夏君黎道,“你觉得够么?”
凌厉只能又苦笑。当然不够。若他早就被算计其中,又怎可能轻易自我洗清。
他不想对他多说诸如,“做这样的事对我有什么好处”,或是“我一直都那般帮着你,你怎不清楚我的为人”——这般徒劳可笑之辩白言语。大约,他深心里总还是有些愠怒的,所以甚至反倒什么都不想再说了,此时被夏君黎反问,他面上挂了一层淡笑,抱起臂,身微微后斜,便现出了只属于他的一贯清风霁月:“那你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