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摇摇头,“只怕真的如他所说,时日无多了。”
“为何这么说?”
“据说,头一日他清醒的时间要长得多,后来每天便愈来愈短,到得方才——已不过两刻钟。就算他能多活这几日真是亏了那‘圣血’,只怕其效也已日微。”
“没错。”身后一个少年哑着声音,正是从屋里出来的阿角。“沈大哥头一日醒了有一个多时辰,脸上的黑气也退去了,而且言语如常,我们都以为他好了,我们那时……我们那时有多高兴啊,说等沈大哥休息一晚上,恢复了力气,天亮就能折返一起回去临安,不用来淮阳了!那时……那时怎么知道他一个多时辰之后又会倒下,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只想着来路方长,先多加休息才是,谁知道……谁知道……”
他眼眶渐湿,竟哽咽起来。这世上最最伤心之事,大概也莫过于得而复失。于绝望之中忽然狂喜之喜,和于狂喜之中忽又坠入绝望之悲,只在短短一个多时辰之中,又如何不令他们心弦如断,尤其是眼睁睁看那黑色重新一点一点爬上沈凤鸣颈上与颊上,什么样呼号呐喊都无济于事,又有几个人能承受如此巨大的绝望?
君黎只听得心中既寒且痛,勉强道:“那么后来几日呢?”
“后来……”阿角垂着头道,“都是和头一次差不多时候,也是亥时的样子,也是那样……脸上的、身上的黑色一下子退去好多,只不过……精神却好像一日比一日差些。第二天的时候,我们还在赶路,也不知他会再醒,我们……也都吓了一跳。沈大哥他……他又能与我们说话了,可我们那日已经高兴不起来!果然,过不到半个时辰,沈大哥就……就又不行了。后来每一日他醒来,我们都怕得很,一眨眼一呼吸,都怕那黑色又要蔓了上来,比他昏迷不醒的时候还要怕,看着他的样子,便想哭得很。”
“上午我还找过老宋。”钱老想起一事,向凌厉道,“可是老宋看了半天,也连称没见过,毫无办法。”
“老宋都没见过?”凌厉皱眉,“我原还想去找他一趟。”
钱老叹道,“我早便找过了。这样的情形,我又怎能不找他?他说回去再查查家里典籍,看会不会有所发现,我只叫他有了任何发现都来,眼下看来——暂时是没有了。”
宋家是黑竹会的执录世家,家中藏书纳典,堪称黑竹会的“籍库”。凌厉素信其当家人宋晓博古通今,此毒纵奇,终也能自记载中有所发现,却不料他似也是束手,当下里眉头愈发蹙了起来。
娄千杉一颗心渐渐沉落。以钱老所言,沈凤鸣明日还会不会再醒,亦所未知——每一晚都可能是最后一晚,每一句话都可能是最后一句,而自己不知是不是已经错过了他的最后一晚、最后一句?
那钱老说,沈凤鸣似是知道是谁下的手——他真的知道吗?在送秋葵一路往东的途中,他明明一句话也未曾提起。那日众人在船上怀疑摩失,却没人怀疑到她,因为她特意躲进了船舱避嫌,况有无意在一起,谁也料不到他们二人相对,会有暇去下蛊。自己一路上照顾秋葵也没露出半分端倪,他又凭什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