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曰:“南蛮好鬼巫共诅盟之俗。臣募兵迁户,从其俗,与蛮杀鸡犬饮血噬心。”
上怆然,叹曰,“悲夫,事非躬亲不知艰。卿伐南,朕知卿之功,不知卿之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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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书至此,董允执笔之手,微微作挣扎,还是收墨作罢。
他终究,还是忍住了,不将天子刘禅后失言,以及郑璞面色有异之事记录于书。
夫谤人者,不可怜哉!
况且,子瑾亦未有忿怒形于色。
还是莫要以自思量,而捉风捕影,竟多事有扰丞相罢。
少时,稻饭熟,扈从前来请暮食。
外出之餐,自是一切从简。
腊肉洗净,切片,置于稻饭上蒸熟,再佐以坛装腌制的盐菜,以及煮了不少酱汤,便是暮食果腹之餐。
自幼锦衣玉食的天子,似是并无嫌弃之色。
端坐胡牀之上,自执颇大的陶碗,与众人言笑晏晏而食。
抑或者说,不拘分案而食之礼,不尊食不言寝不语之规,与众同乐的野餐,让天子觉得颇为新奇吧。
嗯,他亦无忘,让扈从送一份餐去隔墙屋的驿卒。
不仅是性情敦厚的使由。
更是他还记得,郑璞谏言他,暮食之后可寻驿卒攀谈,了解黎庶风物等。
先示之以好,方得人之欣。
如此简单的小道理,年少便即位的他,无需别人劝说,便深谙于心。
然而,当他去寻那驿卒攀谈归来后,便有些郁郁寡欢。
从成都直连白水关隘的邮驿,驿卒皆是由因年迈、伤残等缘由退役士卒充任。此处的驿卒,本是荆州南郡人,举族聚落而居,耕田渔猎为生。
昔年,破虏将军孙坚北上讨董,途杀荆州刺史王叡,以至荆州郡县失纲,宗贼群盗烽起作乱,让诸多邑落惨遭屠戮,虏丁取妇掠粮资等。
此驿卒举族聚居之落,亦不得免。
他与族兄那时年少,遁入水中泅渡,逃过一劫。
流离失所,寻野果摸鱼兼乞讨为生。
后刘表单骑入荆,诛宗贼群盗,竟数年之功,安抚内外,州郡得安。
他们便投军求食以继活,本以为,能就此得安宁。
然刘表病故,魏武曹操率军南来,他们因曹操刘表屡次战于南阳,见魏军所造杀戮颇重,便随先主去了荆南。
隶属的将军,乃是战死于夷陵之战的领军冯习。
初,此驿卒昔日随先主刘备入蜀,历经攻伐刘璋诸多战事,亦然随征汉中之战,那是他最后的戎伍生涯。
被曹军兵卒砍伤了一只臂膀,左手再也无法使出力气。
不过,他尚是幸运的。
与他一起为卒的族兄,于汉中沔阳县城外,永远阖目而眠。
后,先主刘备进位汉中王,广修邮驿传军情,他便成为了驿卒之一,领着微薄的俸禄,以及被朝廷授田近百亩。
此亦是,让天子刘禅郁郁寡欢之处。
他无法理解,族兄战死、自身伤残,不过换来仅够果腹的田亩,衣褴褛、食无肉,居不过草庐,为何此驿卒对朝廷,还心存感恩邪?
竟还声称,他家中长子每日都勤练武艺,待成年后便应募为卒。
莫非,人命如蝼蚁之贱乎?
天子刘禅不知由,乃发问。
却是不想,驿卒叙出的缘由,更令人悲怆。
“卑贱之人,身之所长,唯有此命也!与其饿死冻毙,不如以命博之!今得田亩近百,足家小果腹;有俸斗食,可安此身老,有何不知足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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