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张古埃及的莎草纸,上面写满了死亡的符号。”
布鲁诺垂下眼眸,心中哀叹。
在刚果河畔,防不胜防的伊蚊带来可怕的疟疾和登革热。此时虽然远离了魔鬼的土地,残酷的热带疾病却已深入船长的骨髓,日夜折磨着衰弱不堪的“雄狮”。寒症与热症交替发作,咳血与呕吐一同袭来;肌肉与骨骼剧烈酸痛,鼻齿与皮肤不断出血...
染病不过两个多月,迪奥戈已然耗尽了所有的生机。再是雄壮的体魄,再是虔诚的信仰,再是钢铁的意志,也无法抵抗自然的规律。此时,他不过是一个垂死的朝圣者,追寻着神圣的终点,却过早聆听到天主的召唤。
“怎...么...样?”
迪奥戈艰难的张开口,问出三个字。
布鲁诺沉默的摇了摇头。
“尊敬的船长,贵族学者马丁今天测算了纬度。这里已经是赤道以南,21-22度。我们从刚果河向南,航行了至少四千里。而当我登上瞭望台,南方大陆的沙漠依然无穷无尽,丝毫看不到边界...”
迪奥戈默然不语,缓缓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他突然剧烈的咳嗽,口齿间流出止不住的鲜血。
看到这一幕,布鲁诺惊惶的站起身,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笨拙的取出一块棉布,擦拭着船长的嘴角,却把血擦的到处都是。船长室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郁。
好一会后,迪奥戈的咳嗽才停歇下来。他艰难的喘着粗气,肺部发出流水般的杂音。然后,布鲁诺恐惧的发现,不知何时,两行淡红的鲜血正从船长的鼻子间流出,无声的滴落在甲板上。
“船长!...”
迪奥戈闭上眼睛,艰难地躺倒在床上。鼻血便又缓缓的回流,然后从他的嘴角渗出,根本无法止住。
船长室中弥漫着死亡的味道。好一会后,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布...鲁...诺...”
“船长,我在!”
“今...天,是...多少...日?”
布鲁诺怔了怔,仔细的在心中默算。好一会后,他才不确定的回答道。
“今天是12月27日?啊!圣诞节竟然刚刚过去,明天则是圣婴殉道日。”
“嗯...圣婴...殉道...日。”
迪奥戈闭着眼睛,低低的应了一声。船长室中便再次陷入沉默。
在这个时代,圣诞节继承了古罗马萨图尔努斯节的传统,更多的是作为庆典节日而存在。它在宗教上虽然重要,却远远比不上基督战胜死亡后的复活节。而12月28日则是传说中,希律王屠杀伯利恒婴儿的日子。婴儿们为了基督而殉道,所以是一个不详的日子。
时间在沉静中流逝,迪奥戈似乎已经睡着。布鲁诺正准备起身离开,却听到一声微弱的低语。
“橄...榄...油。”
“什么?”
“橄...榄...油。”
“船长!您...”
布鲁诺呆立在原地。他知晓这句话的含义,但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去...准备...通知...喊上..”
布鲁诺的鼻子有些发酸。他默默低下头,走出船长室。船长室外,太阳渐渐西垂,把天空染满霞光。红日沉沦,没入深邃的大海;波涛升腾,恰似诸神的黄昏。
当夕阳尽没,夜幕从天边升起,无尽的黑暗就席卷而来,吞噬所有的光芒。一只珍贵的蜡烛,静静的在船长室中点燃,照亮染红的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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