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看谈笑风生的火候差不多了,便开始切入一个敏感话题:“卢尚书,素与玄德兄在追击乌桓乌苏部时,近日也每每感受到掣肘,朝廷对地方刺史弹劾讨贼将领,处置也越来越慎重。
素来京后,虽竭力开释其中误会,使陛下与大将军确信玄德兄一心报国。然素仍隐隐然感受到朝廷对边郡将领有一种……无差别的担忧。哪怕玄德兄表现再好,也难免被朝廷反覆折腾,素来京日浅,不及打探其中根由,还请卢尚书看在与玄德兄的师生之谊,给与明示!”
话说到这份上,也是双方信赖度提升的一个表现。
卢植稍微适应了一下这种直白的求教,酝酿了一下情绪措辞,微微叹道:“玄德如今成就,已然是某门下最高。伯圭的功业,也已略不如他,我怎会不盼望玄德能前途远大。
这次他被朝廷猜忌,最初无非是例行公事,青州焦刺史的奏文、少府的兵曹尚书的提醒、乃至大将军身边某些幕僚的规劝,都起到了作用。但解释清楚之后,这三方面已经无碍了。
但朝廷要调手握重兵的将领回京,是不需要过错的,毕竟这也不是处罚,全看朝廷如今是否安心。而这不安的来源,说来就复杂了。”
李素恭敬顿首:“今日有暇,只能烦请卢公慢慢细说。”
卢植喝了口水:“朝廷忌惮,分内外之因。内因么,便是陛下身体又差了,难免疑神疑鬼。且陛下筹建西园八校尉完毕、八军人马器械整备完毕后,不光大将军可以对外镇将领随意调遣。今年下半年起,连上军校尉蹇硕,也插手了军权调度之事。
蹇硕行事比大将军更为随性、也更为听从上意的一时好恶,最近闹出了好几次乱子。有时陛下心情不错、身体好转,一时起意指点几句边军调度,蹇硕便立刻代为传旨。便如眼下正在陈仓与韩遂交战的皇甫兄,七八两月间便连续接到两道前后相反的军令。
一线厮杀的边军进退不得,苦不堪言!后来皇甫兄也是一气之下,选择了笼城死守。任由韩遂将官军包围在陈仓城内,这下朝廷宣旨的天使倒是清净了。天使只能对皇甫兄指手画脚,但突破不了叛军的重围,也就没法把朝廷的命令送到皇甫兄手上。”
李素听到这些内幕,也是徒呼奈何。
所有被朝廷猜忌的因素里,最怕的就是汉灵帝临终脑子不好使瞎指挥,这招破坏力太大了。
而且蹇硕执掌了天下将领的调度后,危害显然比何进还要大。何进好歹是有官僚素养的,知道哪些是乱命,会放一放、等皇帝冷静了说不定改变主意。
但宦官是没有这方面素养的,他们以“随时随地执行皇帝的一切命令”为荣,还觉得这是绝对忠于皇帝的表现。这种无根之人不会给乱命留缓冲期,听风就是雨。
不行,灵帝临死前,一定要想办法外任!哪怕刘备要当京官,也绝对不能当到驾崩那一刻。
因为老年痴呆症也好,人临死前犯糊涂也好,都是越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时候,破坏力越大、决策越糊涂的。
万一汉灵帝临死前几天说他做了个梦、梦见谁谁谁要篡夺他江山,要乱杀潜在威胁的人,那怎么办?当然要躲得越远越好。
有那么一瞬间,李素甚至都领悟了刘焉非要跑去当益州牧甚至交州牧的苦衷了。
李素颓然长叹:“唉,真是多难之秋,陛下病重,还不消停,竟然让蹇硕可以越过大将军直接胡乱调动边将……罢了,再说说陛下疑神疑鬼的外因吧。”
卢植嘴唇动了动,似乎神情有些不忍,但最后还是言道:“也没什么好讳言的,为了让玄德知道该怎么做,我便全部相告吧。如今让陛下疑神疑鬼的边将,一共有五路之多!”
“什么?居然有那么多?”饶是李素足智多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有点懵逼。
要说汉灵帝担心反贼有五路,这是绝对说得过去的,因为葛陂、青州、白波、黑山、羌乱……随便数数如今大汉朝境内的反贼乱军也不止五支。
但卢植说的不是叛军,而是平叛将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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