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更是当着文武大臣诸侯宗室的面,公开讲出了‘乱我家者,必太子也!’这样的话。
再没有比这个更让他羞辱和不忿的了。
深深的失败感,加上耻辱感,让刘据再也无法冷静。
“太子啊……”天子却是摇了摇头,心中同样充满了失败感。
数十年的培养,数十年的心血,最终就给了他这样的一个继承人。
一个看上去不错,实际上肯定会毁家亡国的太子!
“朕去岁曾让天子在石渠阁读史,太子都读了些什么史啊?!”
“太子即使没有认真读史,难道,连《诗》《书》的教训也忘记了吗?”
“三王之德,何其休弘?三王之政,何其光大?然,夏政亡于桀,商政毁于纣,而周政灭于幽历……”
“故孟子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故秦二世失德,高帝斩白蛇起义而有天下,天下人不以高帝反秦为罪,反以为义!”
“而何谓‘仁’?何谓‘义’?太子可知?”
刘据昂起头,答道:“回禀父皇,仁者,人也;义者,我也。故仁必及人,义必由中断制也!”
“呵呵……”天子笑了:“此凡夫俗子,士大夫公卿之仁义也!”
“非天子君王之仁义也!”
“天子君王之仁义,太子可知?”
天子没有等刘据回答,就道:“天子之仁,以生民为最,是故太宗教曰:天生蒸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天子之仁,在养民、生民、活民而已,故天子以天下为家,命太子舍其小家而守天下,群臣乃谓太子:家上也!”
“而天子之义……”天子猛然直起腰杆,一下子就变得精神抖索起来,他握着自己的剑,道:“宰执阴阳,和合五行,令上下不离其序,贵庶无伤彼此!”
说到这里,天子眼中难掩失望之色:“太子何故舍本逐末,弃大仁而用小仁,去大义而从小义?”
“所以朕说:乱我家者,必太子也!”
“太子可服气?”天子目光灼灼看着自己面前的儿子。
他终究,还是爱这个长子的。
所以,愿意给他机会,给他犯错和试错的机会。
只要他愿意改正,想改正,还是可以的!
刘据看着自己的父亲,他很想反驳,但终究还是低下了头,叩首拜道:“儿臣谨受教!”
然而,内心,却满是不服!根本不信!
因他知道,他的父亲,说这么多,更当着群臣的面讲那些话。
其实,是害怕。
怕其死后,自己登基后,改变其数十年来的既定国策,破坏他留下的成绩,让其的政绩与事业,毁于一旦罢了。
只是说的好听,实际上,还不是和他一般,都是私心,全是私欲?
而且……
刘据已不是过去的刘据了。
如今的他,已经与齐鲁吴楚河洛士大夫贵族捆在了一起。
彼此,再难以切割了!
因为,刘据知道,自己若是改弦易辙,那么,没有了关东贵族地主支持的他,在这长安城里其实已是无根之萍,无源之水。
休说他的父皇还有一道密诏悬在他头顶。
便是没有,他又拿什么去和掌握着军权,又有着河西十数万大军,甚至还掌握了国家经济命脉和财政大权的太孙刘进一系抗衡?
拿头抗衡吗?
没人没钱没权没兵,恐怕政令不出宣室殿,将不是传说。
所以,他只能和只可以依靠关东贵族地主们的支持,才有机会掌握大权,才有可能在登基后做一个真正的天子,而非自己儿子的傀儡,甚至去做屈辱的太上皇!
他没有选择!
天子却是深深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儿子,微微摇了摇头,数十年父子,他岂能不知,自己的儿子的性格与脾气?
知错认错,绝不改错!
从前,刘据是这样的。
今天恐怕也是如此!
在心里叹了口气,天子闭上眼睛:“也罢,朕就再给一次机会吧……”
“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