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每一个汉室的儒生而言,反商和仇商,就是他们天生的义务!
鞭笞商贾的为富不仁和穷凶极恶,更是所有儒生的责任。
比较有意思的是,在这个问题上,法家的态度和儒家的态度完全契合。
只是……
五铢钱大神的威力,实在是太大了!
无论是儒家还是法家,都是嘴上骂着商贾,私底下面对商人的五铢钱,几乎全无抵抗之力。
不信的话,去茂陵的袁广国的那个袁林门口看看就知道了——每天都有数以十计的儒生在袁家门口卖弄自己的学问,推销自己的才学。
至于法家就更不堪了。
一边骂商人,一边和商人联手起来操纵市场,玩内幕交易获取利益的也不止一个张汤。
只是,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做是可以,但说出来却是不行的。
当然,江升也不愧为谷梁巨头,在理论和学问上的造诣,深厚至极。
他很清楚,在这个事情上,他决不能和这个侍中官有什么纠缠——哪怕辩论赢了,也会脏了自己。
况且也辩不赢!
事实上,在商贾的问题上,谷梁君子们的分数是负的!
因为经商的利润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几乎人人都有经商——哪怕自己没有做生意,总有几个做生意的亲戚在外面打着他们的旗号晃悠。
只是微微一想,江升就道:“张侍中,老朽观侍中,言必及利,事必谈利,此岂国家大臣应有之风!?”
张越闻言,自然知道,对方要施展儒家的又一个祖传绝招了。
什么绝招?
斗转星移,乾坤大挪移是也!
简单的来说,就是你和他谈事实,他和你谈道德,你和他谈道德,他与你谈历史,你与他谈历史,他与你讲道理,你与他讲道理,他和你说故事。
目的,自然就是为了将对手拉进自己熟悉和占据优势的领域,然后再以其丰富的经验击败之。
不过呢,碰上张越,算他倒霉。
盖因为,作为一个穿越者,张越对于怎么解决这样的对手,早就有了丰富的经验了。
所以,张越只是轻轻反问:“以江公之言,国家大臣,不为国家社稷的利益着想,不为子孙后代的福祉着想,不为天下黎庶的温饱考虑,应该做什么呢?”
江升听着,心里一喜,以为张越落入了自己的算计之中,立刻便对刘据和刘进深深一拜,道:“以老朽之见,自当立道德教化!所谓:善凿者建周而不拔,善基者致高而不蹶。伊尹以尧、舜之道为殷国基,子孙绍位,百代不绝,诚可谓之善也!”
“故君子大臣,进必以道,退不失义,高而勿矜,劳而不伐,位尊而行恭,功大而理顺;故俗不疾其能,而世不妒其业!”
“如此,则万民咸伏,天下景从,教化之功泽于天下!”
这番话说完,江升得意洋洋,深以为傲。
这可是他最近琢磨出来的道理和学问,本打算写成文章的。
如今拿出来,这个张子重即使不能纳头就拜。
至少太子和长孙也会被自己的话语所深深折服吧!
只是……
当他抬起头,他愕然发现,长孙正一脸懵逼和不解的看着自己。
只听这位长孙殿下问道:“江公之言,可有一句能解决问题的方案?”
江升顿时就懵逼了。
解决问题?
那不是刀笔吏和下面的杂役做的事情吗?
我辈士大夫,只要摇摇扇子,谈谈道德,做个榜样就可以了。
“孤近日尝读前代名臣先贤之奏疏,无论贾谊贾长沙,还是晁错晁御史,乃至于北平文侯、平阳懿候、平津献候等,皆以立论于时弊,然后举其弊,言其利,画得失于上……”
“道德文章,或可用于教化之事,但……用来解决时弊……孤以为,恐怕……”刘进挠了挠头,还是给江升留了点面子,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孤以为,这道德的归道德,学术的归学术,政务的归政务比较好……”
这是他跟着张越在新丰这么多天,日思夜想之后,与张越交谈得出来的道理之一。
在新丰的经历,已经让他明白。
道德并非万能,文章写得再好,道德水平再高,终究也填不饱百姓的肚子。
要填饱百姓的肚子,就只能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去做事。
妄想靠着道德打天下。
那是缘木求鱼!
刘进将话讲完,才发现,所有的人都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尤其是他的父亲,一副几乎认不出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