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清还在紧张地思虑,是野兽还是马植的后援时,有年轻男子的喊声响起来。
“林牙,世子在这里!”
……
“清儿,你看起来,完全是个宋人了。”
辽国南京留守耶律淳最重要的契丹族文官伙伴——萧思惠,望着数年未见的养子,语气平静地,操着汉话,作出上面这句评价。
在辽国南面官职体系内,执掌文书制诰的翰林院各级官员,契丹语叫作“林牙”。萧思惠是南京总知翰林院事,因而属下们都称他萧林牙。
邵清对于养父的从天而降,显得不知所措,又在呆懵中,下意识地将姚欢搂得更紧了。
萧林牙瞥了一眼姚欢,继而盯住了邵清的左臂,微微侧头,对身后一个竖着发辫、劲装打扮的女子道:“有劳叶大娘子,给清儿的伤处敷点药,裹一裹。”
叶柔的姐姐,叶蓉,忙走到邵清身旁,先与姚欢点个头,姚欢忙从邵清挣脱出来,轻轻翻卷起丈夫的衣袖,托起他的胳膊。
叶蓉借着月光,凑近看清刀痕处,用绢帕小心地拭去渗血,掏出个牛皮缝的囊袋,往伤口上撒金疮药粉。
一边撒,一边歉意深深:“世子,对不起……”
萧林牙开腔道:“清儿,是我发现叶大娘子南来的,我带人跟到了白沟那头,截住她问了,又命她带我过来寻你。此事你不能怪叶大娘子,她难道敢骗她的萧伯伯吗?”
邵清低头不语。
萧林牙将目光一转,投向瘫坐在地的马植,冷冷道:“你看着面熟。”
邵清这回开口了:“父亲,他是马宣副的儿子,叫马植,女真质子在燕京城,便是住在马府?可今日,他要杀女真质子。树下那个已经死了的商户,是耶律节郡王侍妾的哥哥,姓杜,也是杜宰相的远方亲戚。方才我听马植吩咐手下的意思,似乎要作出质子与姓杜的互相争斗而亡的假象。”
地上的马植,心头的震惊比方才更炽烈的数倍。
在燕京城的贵胄宴饮中,马植远远地见过萧林牙。萧林牙是契丹后族一脉的萧氏,又总领翰林院,常随耶律淳北上向辽主面陈国务军机,莫说是南院的汉人宣徽副使,便是南院的汉人宰相杜公谓,实际地位亦不如这萧林牙。
马植盯着邵清,这片刻间毁了他一番大筹谋的宋人混蛋,叫萧林牙“父亲”?他娘的,这是个契丹人?
萧林牙的亲随,巡视一番,禀报说,地上两个、树下一个,都已经死透了,骡背上的少年只是昏睡着。
萧林牙走到马植跟前,居高临下道:“说是马宣副家,我就晓得了。女真质子,完颜部的长孙,到了燕京城后就住在你家。郡王将他安置给汉官看着,也是怕契丹人欺凌于他,惹来麻烦。这几年,我始终听你父亲说,女真小子与你家处得不错,太太平平的。你为何要杀他?是你父亲的意思,还是旁人的指示?”
马植不予理睬,好像灵魂已经游离了自己的躯壳。但他心中对于萧林牙最后一句,着实更生恨意。听起来,这个不可一世的契丹大臣,好像把他马植,只当成负责奉命行事的鹰犬来质问。
正僵持间,萧林牙的亲随禀道:“林牙,骡子上的小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