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原本都以为,朝廷要追废宣仁太后,杀二苏,不想刚毁了上清宫里苏轼所写的碑文,就发生了星变。
官家于是,只将死了十几年的老宰相王珪,以当初阴谋废立为由,追贬为一介参军。
章惇不肯就此罢休,硬拖着蔡卞,拟好废宣仁的诏书,力劝官家签发。官家当日将未盖帝印的诏书带回福宁宫,正犹豫不决时,已在隆佑宫就寝的向太后听闻消息,披头散发地连夜赶来,大哭着阻止赵煦莫做下这样大逆不道的举动。
翌日,官家上朝前,亲手将章、蔡二人所呈的诏书烧了。
章惇不知这开春以来是受了什么刺激,脾气越发大得吓人,竟没憋到政事堂单独奏对时,而是直接于常朝的殿上发问,官家为何不下诏。
官家正厉声斥了章惇一句“章卿家是要让朕将来无脸进太庙见列祖列宗吗”,曾布就出列奏对,道是如今有一大案,远比朝议是否要追废宣仁太后重要得多。
接下来,殿中侍御史杨畏出列,弹劾中书舍人邓洵武与翰林承旨蔡京,遥控远在环庆路的邓洵谦,于军中私放高利贷数年,至军纪颓坏,邓洵谦更有杀害知情边军将士以灭口的恶行。
这个杨畏,素来在百官中享有杨三变的诨名儿,因他比蔡京还会见风使舵,哪管新党旧党、洛党蜀党,谁得势,他就投谁的党。此人名言:东府的饭,也吃得,西府的饭,也吃得,有甚分别。
当时殿上百官,纷纷感慨,杨御史正月里还是蔡家的座上宾呢,就因为蔡卞在升官之事上,先将人情用给了邓洵武,杨御史便一刻也等不及,投向曾布的西府要饭去了。
真是比鸡儿巷里的姑娘还薄情寡义。
这哪是杨三变,分明是杨万变。
杨畏这边话音落下,那边蔡京和邓洵武已是急着要斥曾布与杨畏血口喷人。
更精彩的一幕出现在百官眼前,枢密院直接给朝堂带了两个人上来,一个是自称庆州军士、名唤贺咏的年轻人,一个是由环庆路经略使章楶命副将押送进京的邓洵谦。
显然不知前情、一脸懵的章惇,瞧见这般状况,果然将追废宣仁太后的事搁下了。
章惇顾不得剜一眼肃立朝班的堂兄章楶、怪他不事先与自己通气,而是掷地有声地以三省宰执的腔调,与曾布一道,请朝廷彻查。
章相公脾气大,脑子却没坏,他自官家亲政后,便与蔡卞同在三省,又是曾布公开的劲敌,此时自然要忙忙地撇清在这般大案上与蔡家并无关系,更要向官家表明,自己当然不会因为与曾布的个人恩怨,而不顾大是大非。
当时大殿之上,除了这些紫袍重臣们,还有一位臣子,虽然站在最后头,众人却恨不得脑袋后凭空长出一双眼睛,去瞧瞧他面色。
便是年轻的曾纬曾御史。
曾御史三日前刚做了新郎倌儿,亲迎蔡承旨的长女。那可是城中盛事,官家和向太后都命内侍送了厚礼去,曾纬连作四首催妆诗,才迎得佳人出门。
此时,看热闹的百官,人人嘀咕,曾枢相果然是狐狸中最老的那只,一面准备收网,一面云淡风轻地看着儿子去做蔡家女婿。
哎哟,这一趟早朝,太值回票价了。
整个三月,不论朝堂上怎样波谲云诡,开封城东的端王宅里,始终是琴棋书画,莺歌燕舞。
这日正逢休沐,午巳之交,张尚仪领了向太后所嘱,出宫往端王府来。
向太后,有赏赐给赵佶。